《碎片整合日記》-〈悼念詩集|喪禮二部曲|阿公的歷史〉
喪禮結束那日,
我感覺得出他們鬆了一口氣。
那不是哀悼,而是權力的移交。
結束的,僅是一場佈局的前奏。
從此,他們開始改寫歷史。
喪禮結束那天,我母親當著我面,
輕快地邀我弟去看新房。
那筆頭期款的由來——
我無需過問,心知肚明。
那不可能出自我弟的口袋,
但一切在這個家,都有它的合理劇本。
長子即律法,
擁有就是正義,
父權從未需要說明。
我冷眼看她取悅我弟,
像過去奉承那些手握資源的親戚一樣。
誰有權力,誰就值得一張好臉色。
她深知生存的邏輯。
我也深知:
這個家,從來只允許資源者生存。
而我與最小的弟弟,
不過是這齣劇裡,被輕蔑對待的角色。
我們承受她的另一張臉,
殘忍、苛薄、無需包裝的真實。
我曾為自己打造陰性的創作空間,
一段不依附、不服從的靜默建構。
比賽、辦展、成就,
離我很遙遠。
我,其實只想活下來。
我想知道,
有沒有人看懂我?
如同高中那位接住我的班導一樣。
那不是一場展覽,
是我的靈魂在求救。
那些年他們的干擾與貶抑,我選擇不提,
但在最後的公開演出時,
他們帶著一點象徵性資源出現,
像是為這場「家庭形象」的戲劇落幕。
他們要向我的師長與同學證明:
我們不是不關心她——我們這不就來了?
但我知道,那不是支持,而是箝制的提醒。
是一種無聲的警告——妳不要再揭露了。
那時我試圖說服自己:
這是某種療癒,是釋懷。
但十年以來,
創傷像暗影反覆襲擊,
在觸發時,
我從沒停止傷害自己。
我終於明白——
它不會自行消失,
因為我的母親即是我的地獄。
而現在,
我將奪回話語權,
從地獄走出來。
我選擇離開。
而那位留下的弟弟,或許知道——
至少他性別正確,
還能換來一點點尊嚴的殘影。
他們始終提防我。
我不過是走下樓梯,
他們便瞬間噤聲。
關於遺產的對話,戛然而止。
我沒有揭穿他們。
因為,我早就知道了。
當年我求學需要幫助時,
總被告知家裡沒錢。
「自己想辦法吧」,他們說。
但我弟從來不需要「自己想辦法」。
資源自動流向他,就像命運的一部份。
喪禮最後一夜,
我明白,這也是我的喪禮。
那個願意演出的女兒,在那晚死去。
對他們而言,
我像一顆顆腫瘤癌細胞——不被接納,卻不願割除。
他們選擇化療,緩慢殺死我靈魂的每一寸。
我想起阿公,
生前坐在輪椅上、被我父親搖晃的樣子。
他是這齣遺產劇的默許證人,
或許也只是個被拖入戰場的幽靈。
只有我知道,
他早已不在乎誰得到什麼。
他只是想快點離開,去見我阿嬤。
尋求一場真正的解脫,
就像我一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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⟡ ⊹ fractum lumen retexitur ⊹ ⟡
→ The broken light is rewoven.
→ 破碎的光,正在被重新編織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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