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碎片整合日記》靈魂動物誌:悼小巴與我
01|被囚的時間
老家的那隻八哥,沒人替他取名,我叫牠小巴。
牠不是我養的,卻總像在替我受苦。
父母將他關在狹小的籠子裡,只給吃喝,
籠底長期發霉髒亂。
我回家時,看牠蹲在棍上低頭沈默,
像一尊無聲的神祇,
也像一種無法發聲的我自己。
我受不了那窒息感,父母不願讓步,我要不走牠。
某年在高雄工作後,我買了新的大籠子給牠。
不是因為我樂於照顧鳥,
而是我太懂那種長期被擺放、
卻沒有被理解的生命狀態。
這隻鳥,是我的投影。
也是我家那座冷靜運轉、情感失語的情境劇中,
唯一看得懂我哀傷的存在。
—
02|兩場喪禮
爺爺過世那天,我回家奔喪。
進門時,第一眼看到的不是靈堂,
而是那只被收起來、褶疊在牆角的大鳥籠。
小巴走了,沒人說明原因,
只冷冷一句:「放水溝沖走了。」
我站在原地,有點恍神還有對他們隨意處置的憤怒。
我不確定我參加的是爺爺的告別式,
還是那隻陪伴我內在十多年的靈魂動物的葬禮。
父親斜斜瞥了我一眼,說我買的大籠子沒用, 「還不是死了」。
我只說了一句: 「這不是什麼神奇籠子,住進來就能長命百歲。」
但我心裡明白,他根本不懂那句話的重量。
就像他從來不懂——
不是小巴撐不住,
是這個家不容許活下去的靈魂存在。
—
03|誰在推卸?
這樣的推卸不只一次。
我弟刷了我信用卡買的桌子,
組不起來,怪我也怪桌子設計爛,
明明是他們自己挑的款式,
我只是幫忙刷了卡,卻成了責任的承擔者。
就像小時候,
我媽從我爸那裡受了相同的氣,
轉過頭來修理我一樣。
這些男人,總是把自己的無力感、脆弱與面子問題,
轉嫁到女人身上,用修辭包裝成合理的責難。
我越來越沉默,因為我終於明白——
那些對話,從來不是想溝通。
而是他們無法面對自己的荒蕪與無能,
所以只能用「你做錯了」這種語法,
強化自己的存在感。
—
04|靈魂鏡像:我與小巴
那幾天晚上,我睡在阿公過世前住的房間,
那間房間是客廳臨時劃出的簡單隔間。
生前阿公睡得不舒服,寧願去養老院,
一樓就空下來變成他們的倉庫。
這裡冰冷的像停屍間,
被子潮濕、空氣凝滯,
旁邊還有很多灰塵和雜物,
廁所飄來的難聞氣味像是一種靈體未散的記憶。
我在床上輾轉反側,眼睛視線漸漸模糊,
我分不清我在哀悼誰—— 是阿公?小巴?
還是那個一直在這個家中長期壓抑存在感,
極度卑微的我?
我想起小巴的眼神,想起牠那長年蹲在棍上的姿態,
牠不說話,也沒法飛走,那就是我過去的日常。
我為什麼要買新籠子?
因為那是我唯一能給牠的、
也給自己的,一點點空間。
小巴死了,而我還活著。
那天,我看著疊在地上的鳥籠,
我忽然明白:牠自由了。
那我呢?是不是也該離開了?
—
05 |重寫的名字
這不只是一篇悼文。
是一次對話,
是一段與被壓抑的靈魂共享的記憶。
小巴是我在這個家中曾經壓縮、折疊、
靜默地呼吸的那部分自己。
當我決定寫下這些, 我不是在懷舊,而是在重寫。
我要告訴自己:不再回籠。
哪怕走出來的路滿是荊棘,
哪怕沒有人幫我搭建出口,
都要記得:
我值得一個不只容納呼吸的空間,
我值得,整座森林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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06|給小巴:
小巴,謝謝你曾經陪我撐過那些無聲歲月。
我會帶著你,飛往我們都渴望過的光裡。
|碎片整合日記
⟡ ⊹ fractum lumen retexitur ⊹ ⟡
→ The broken light is rewoven.
→ 破碎的光,正在被重新編織。
𓂀 ── ・ 楠蒔・ ── 𓂀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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