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碎片整合日記》〈地板上的房間 〉|致吳爾芙與我年少的自己

2025-07-08

我國一,已經發育,

但還與弟弟們同在一間房。


他們用我正在改變的身體開玩笑,

沒界線,也沒人教他們什麼是尊重。


我只知道:我不舒服,但沒有地方可以逃。

我跟父母說我想有自己的房間。

不是奢望,是基本的界線邊界一道門


他們總是敷衍的說:「再等等,再睡一下下,之後會有。」


但「之後」從來沒有快點來。


我記得我吵、我鬧,

我用不懂事與不體貼的標籤換來一點回應。


我甚至跑去睡在二樓客廳的椅子上,

他們才終於動了點什麼——


把原本二樓的客廳清空,

搬到一樓——


那是父親原本堆積工作材料的空間,

那是他捨不得讓出來的空間。


他們說要讓我有「自己的房間」。

我以為那是開始,

卻是更深的拖延與敷衍。


房間幾乎空無一物,

只剩一具拆不掉家庭老式電話


最開始房間沒有門,

是一個誰都可以窺見的開放空間。


過了許久,

父親客戶老舊要汰換的門拆下來了。


我等的門才被裝上,

那扇門不是新的,

承載別人歷史的開闔


寒流的夜裡,

我倔將的拿起報紙紙板鋪地睡,

睡了幾個月的地板


後來床板來了,

父親說:床墊要等半年才能來,要預約。

我信了,又睡了半年床板。


直到有天,

我聽到阿公氣得打電話來破口大罵。

床墊隔天就到了。

媽媽說是阿公花錢,

親自讓寢具行送過來的。


那一刻我才明白:不是床墊難買,


是我不值得他花費心力。

大家都說我父親只是愛拖延,動作慢。

但其實我知道,

他只是選擇性付出,

不想做的事總是會龜速慢,

在他的慢速時空裡,

他的愛是有條件和排序的。


原來「一個女孩要有自己的房間


不只是空間問題,

資源權力、與身份的問題。


上了高中,考了大學,當我成為他能炫耀的成果時,

房間與資源終於開始分配給我。

但那具拆不掉的電話依舊在那個房間,


監視我的一舉一動,

驚擾我的思緒。


大學到了外地後,

我逐年因為課業繁重減少回家。

在沒有被告知的情況下。

那間房間再也沒有為我保留,

我的東西可以被隨意取用。

模糊的界線,從來不存在的尊重。


我只能慢慢分段式的回那個家,

取回我曾存在的證明與痕跡,

奪回我在那個家僅剩的尊嚴。


我始終記得那一年,

我在空房間裡,

睡著報紙與紙板的聲音。


他們總說:我為什麼這麼記恨,這麼計較。


但我不是計較也不是記恨,

這是活生生刻在我身體記憶的歷史。

書寫與重提歷史,是為了不再重演傷痕,

但那些恐懼提起權威壓迫的人,

總會說我們在消費傷痕,製造仇恨。


吳爾芙說:「一個女人如果要寫作,就必須有自己的錢和自己的房間。」


但在我還未能書寫時,

我的身體就已經在說話了。


它躺在地上,

躺在一個不被允許成為主體的位置上,

躺在父權家庭的資源邊緣,

躺在一個父親不願意花費的斤斤計較裡。


那不是床墊的問題,

是整個語言系統,

不認為我需要被安置。


⟡ ⊹ fractum lumen retexitur ⊹ ⟡ 

→ The broken light is rewoven. 

→ 破碎的光,正在被重新編織。

𓂀 ── ・ 楠蒔・ ── 𓂀


【《女性主義文學的創始人─吳爾芙 》 約翰·雷門 |2025】 攝影・楠蒔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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